2010年6月23日 星期三

褲子及其他

----- by 帆影 (Fan-Ying, one of my previously used pseudonyms) and published on Thursday, May 30, 1974, in Taiwan Fu-Kan (台灣副刊).

* 褲子 *

我穿了一件西裝褲。我是試著穿一穿的,因為明天要到曾文水庫郊遊,如果它穿起來合適的話,我將穿它。當我穿著它到餐廳吃晚餐,吃過晚餐走回寢室,再從寢室走向教室的時候,我發現:不少同學都對我投以驚訝的一瞥。那些認識我又與我極其要好的,則向我吹口哨,說一些「今晚上哪兒去呀?」「做哪個妞兒的生意呀?」之類的話。我猛搖頭,笑著否認他們所有的猜測。我想:如果有許多錢,能買更多的西裝褲多好哇!我又想:阿牛、小貓他們穿了西裝褲,大家都不吹口哨,也不說什麼,唯獨對我如此,是否由於我只有一件西裝褲,而平日又極少穿它?

* 相片 *

一身高瘦,一臉憂鬱,除此之外瞧不出什麼奇特的地方。天空泛白得沒有雲;湖面也是,除了幾叢漂泊的萍草......自堤的這邊,透視到彼岸的迷樣的山,看起來只是「咫尺之隔」而已。而這就是背景的全部。背景襯托出一身高瘦和一臉憂鬱!

有誰曉得呢?那相片裡的男孩曾這麼說過:「請好好給我拍照哇,這張是要送給一位『要好的』朋友的。」

* 書的怨言 *

我感到十二分的悲哀。......悲哀中,有些話不得不一吐為快。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好主人。在我沒權主動找你攀談的情況下,你置我於案頭之上,像其他我身邊的伙伴那樣。----看!我的頭、我的肩膀、乃至我整個身子,都已蒙上灰塵了,而我身上的積塵正象徵著貪玩、懶惰等奇恥大辱。我是無罪的(這點我得特別聲明,因為我是無辜的),而你呢?一個滿口誇張、誇張中帶點虛榮的人----我的主人,是多麼可笑和可悲啊!

把我從店裡買回來,你興奮地對同學和朋友說:「小鹿生來就有揀草吃的本能。」你說話的神情在暗示同學朋友們:你還蠻有高明的鑑賞眼光,把我們給買回來了。其實啊!你出賣了我們。.........唉!我實在無多費口舌的必要,而你畢竟是我的主人,我好意思對你發這許多怨言麼?且如果你心不在焉,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話,我的怨言也僅是個「零」。

* 舞池 *

在「止善齋」三樓的通道上,我佇立約莫一個鐘頭之久。初夏的夜色好濃,濃中散發著芳醇的氣味和詩畫般的情調,以至於我陶醉在一份美麗的心境中----世界上獨一無二的。

樓底下那邊有一個舞池,天然的,充滿調和氣氛的,一根紅色日光燈和另一根綠顏色的靠在一起,形如倒立的V字。光線泛向四面八方,包括那些跟著音樂婆娑舞動的腳,和我的眼睛。----我看見他(她)們一對對,手拉手,肩並肩,圍成一個大圓圈。

唱機飄出一支支你聽都沒聽過的舞曲。有個年紀稍長的女生在圈中唱著清脆的節拍:「一二三跳,二二三跳,一二三四五六七轉.........」他(她)們的腳步,永遠配合著拍子。樂音快腳步也快,樂音緩腳步也緩。一曲終了,另一曲繼之而起。

黑夜無法吞去他(她)們----我想----只憑那兩盞彩色日光燈便足以驅逐黑夜了。或者那富於幻化的樂音也行。或者單靠他(她)們跳舞時所生的熱也行。

突然唱機飄出一個長長的尾音。我以為舞會就要結束了,不久又響起另一曲來。一切照常。他(她)們照常蠕動著,那兩根倒V字形的燈照樣亮著紅、綠兩種顏色的光。整座舞池洋溢著天真、美麗與可貴.........。

我悄悄地闔上雙眼。霎然之間,一切變了。剛才的舞池消失得無影無蹤,慘黯的夜色中現出一具猙獰兇惡的臉,牠吞噬了他(她)們,吞掉了所有一切。----更慘的是,我無比地恐懼與顫慄,彷彿豪雨傾注那般。

我迫不及待睜開眼睛。唉!幻覺、幻覺、可憎的幻覺!舞池的一切不是完好如初嗎?有什麼不正常的?哈哈,謝天謝地。

        --------- 1974.5.30 刊於 台灣副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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